班上除了丁鹏可以在数学上和陈西一较高下，再没有第二人。但陈西的文综比丁鹏略强一点，英语可就超出一大截了。所以到了高二以后，陈西基本都维持了总分第一，年级排名也都在前十。
自然的陈西受到了每一科老师的喜爱，洪雯雯是语文老师和班主任眼里的香饽饽，她们俩走得近，在老师看来也是赏心悦目的事。
气温一天比一天低，短短的秋还没等人回味过来，已是冬天了。上半天常常是灰蒙蒙的，半下午天就渐渐黑了。北风在窗外将树枝刮得东倒西歪，要出教室真得鼓起勇气，缩着脖子双手揣兜，匆匆忙忙。回到教室牙齿上下打架，手也变成胡萝卜。有的人早早的脚就冻了，一到教室暖和起来就痒得受不了，左脚踩右脚，右脚踩左脚。冻了耳朵的，两个耳垂惨不忍睹，痒得厉害，抓破皮结了痂，抓破了痂流出黄黄的脓水，再结痂，再抓破。
大伙都成天挤在教室里，昏昏的，混混沌沌的。
很快，迎来了第一场雪。于是人声鼎沸，都伸着脖子看外面。
雪下了大半天，到了午后，地上已积起薄薄一层。许久不爱出教室的众人在课间都去走廊看雪，也有的到操场嬉闹。洪雯雯趴着围栏，静静入神。陈西在教室隔着玻璃看她，同样入神。洪雯雯穿着红色的大衣，和白色的雪地靴，点亮了这一片朦胧的浅灰的底色。她时不时哈气搓手，将围巾拉起挡着耳朵，在她侧脸时，隐隐看到那亮晶晶的眼睛，神情如孩子一样好奇。
挨着她时，和远远看她时，是完全不同的感觉。
下午放学去食堂，洪雯雯将手伸到陈西的口袋：“还是棉袄抗冻，你的口袋热烘烘的。”陈西说：“我们换着穿！”洪雯雯忙摆手：“你这是大叔才穿的颜色，还那么宽大，我才不要！”
黄娇娇捧着一杯热豆浆喝着，陈西说：“你怎么喝粥还喝豆浆？满肚子都是水！”
黄娇娇笑：“我现在浑身都是热量！”
洪雯雯将碗里的年糕夹一块喂给黄娇娇：“食堂这个阿姨对我可好了，我每次吃这个米线，她都给我加好多年糕、肉丝、青菜，有时候还加个蛋，只收素粉的钱。有时候她给她儿子准备了吃的，他儿子还没到食堂，她先分点给我。”
黄娇娇羡慕不已：“你到哪里都能蹭上吃的，注定是有口福的人！”
洪雯雯连连点头：“对！我发现我真有口福，前两天西西的爸爸来了，送了好多吃的，保温桶装着，到学校还是滚烫的，有饺子，有排骨藕汤，有腊肠，有炒猪肝，还有小糕点，还有烤红薯！把我撑死了，谁叫你跑得快又错过了！”
黄娇娇一听急了：“怎么不告诉我，西西故意瞒着我！”
陈西忙着解释：“我也不知道我爸要来啊，我出教室才知道！”
黄娇娇咽了咽口水，把洪雯雯的筷子拿过来，碗也夺过来，抢着吃了好几口：“你们两个没良心的！”
到教室，全都无心读书，有约着第二天打雪仗的，有被子不够厚商量晚上挤一张床的，有趁机传小道消息的，有表演绝活的，有盯着门窗放哨的，当然也有丁鹏这样天塌了也要学习的人，看起来格格不入。
洪雯雯说：“我的被子也不够，这几天都是整晚睡不热，脚冰得像铁。西西，我跟你睡一起吧，我们两个的被子都盖着。”
黄娇娇说：“我这人火气大，要不你跟我睡？”
洪雯雯说：“好啊，我看你的被子很漂亮，嫩黄色的，看着就暖和！”
陈西忙拦住：“颜色和暖不暖和有什么关系！我的虽然是灰色的，但是绝对不会冻着你！”
黄娇娇说：“可惜不能躺三个人！两个人就够挤了，雯雯，你选谁？”
洪雯雯的长睫毛忽闪忽闪：“就选你！”
陈西斜了一眼她们俩：“没眼光！我床上才是最舒服的，不来拉倒！”
当晚，洪雯雯果然钻到黄娇娇的被窝，两个人有说有笑，熄灯后还蒙着被子窸窸窣窣，不时传出细微的笑声。陈西在黑夜里辗转反侧。
翌日早上，洪雯雯不想起来，黄娇娇一出被窝就开始打哆嗦，以最快的速度穿起来。陈西的手伸到被窝里拉洪雯雯的手：“要迟到啦！”
“娇娇睡觉真占地方，我怕掉下去，晚上老睡不踏实，不过暖和是真暖和！”
“晚上挨着我睡吧，我妈说了，我睡觉最老实，晚上什么样早上什么样！”
洪雯雯乖乖点点头。
到了晚上，陈西先躺下：“雯雯，我先把被窝睡热你再来。”
洪雯雯脱下外衣，立刻就抖得像一片风中的叶子：“快，我要进来，挪点位置给我！”
陈西说：“既然你怕掉下去，你睡里面，我睡外面。”
洪雯雯要去靠墙那边，先钻到被窝里，从陈西的身上爬了过去。
全身热血都沸腾起来，心跳得生怕别人都能听见，耳根热辣辣的。
翻个身，背对着她。
洪雯雯从背后环抱着陈西：“真的很暖和，很舒服！咦，什么东西，我的脚那里！”
陈西说：“我用一个金银花露的瓶子装热水，再用毛巾包起来，给你暖脚的。”
“漏水怎么办？”
“不会的，我做得万无一失！”
洪雯雯双手去掰陈西的肩膀：“干嘛背对着我呀，说话都不好说！”
于是面对面，由着洪雯雯温热的身体来相拥。
“你崩这么紧干什么？”洪雯雯说着，头也歪在陈西的肩上。
在说什么，已经不知道。
脑子空了，眼睛看不见了。
洪雯雯自顾自说着，陈西只是僵直着听着。熄了灯以后，洪雯雯没一会儿就睡着了，一条腿也搭在陈西的身上。
全世界都睡着了。
陈西像怀揣着赃物的小偷，屏息凝神，确实没有一丝动静。
鬼使神差的，她侧转脸低下头，在洪雯雯的额头亲了一下。
心慌得几乎要晕厥。
又定了定神，双手将她紧紧抱住，脖颈和发间淡淡的香直沁入心里。
软玉温香满怀。
不敢动，又想动。任那个关在笼子里的野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闯出来作恶。
时间就停在这一刻吧，永远不要天亮……
原来作案也是熟能生巧。
接下来的一夜一夜，一步步的占领着她。她的眼睛，她的脸颊，她的唇，她的身上那些边边角角。
用一种微妙的分寸，不干扰她的睡眠，又不至于败露。
这一定是在犯罪。
可是……
连日的大雪，同学们都按捺不住，去楼操场和楼下的空地撒欢，老师知道欢乐难得，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
洪雯雯一边打雪仗，还一边念叨：“过年的时候那个鞭炮味我最喜欢了，和肉香混在一起特别好闻！我姨妈做的肉糕吃三碗都不会腻！”
黄娇娇一个雪球丢过去：“啥时候能不谈吃呀？”
洪雯雯也反击一个更大的雪球：“不聊吃的聊什么？聊窗花？聊相亲？”
“聊斗地主啊！舞狮子啊！新衣服啊！”
“咦……没意思！不如说说糖葫芦，热腾腾的豆腐脑，我跟你说，我爷爷在的时候，在灶里给我烤猪肝，别提多香了！用厚纸壳包几层，埋在火灰里，吃完饭半下午的时候拿出来，馋得我们流口水！”
想到爷爷，雯雯又不说了，低着头在雪地扒拉着。
陈西凑过来：“不如我们做点美食！呐，我先给你做个汉堡！”说着真去折了几片广玉兰的叶子：“加点生菜！”
黄娇娇搓了几个圆球：“给你煮碗汤圆！”
陈西做了一个小方块：“蛋糕！”
洪雯雯问：“写雪的哪句诗最好？”
黄娇娇不假思索：“忽如一夜春风来，千树万树梨花开！”
陈西想了想：“柴门闻犬吠，风雪夜归人。这个画面说不出的感人。雯雯，你呢？”
“我喜欢白居易那首：绿蚁新醅酒，红泥小火炉。晚来天欲雪，能饮一杯无？冬天和好朋友一起吃吃喝喝，是我最喜欢的事！最好是有个火锅，来点肥牛肉，或者胡萝卜炖羊肉，哎呀，把自己说饿了！”
陈西和黄娇娇都笑了：“她时刻都惦记吃！”
天晴化雪，比下雪那几天还冷。陈西有时候看看身边的雯雯，裹成粽子也难掩清丽风雅，闷在教室脸上总是红红的，有着说不出的欢喜和童稚，仿佛是在告诉陈西，她还是个小女孩。
陈西面对这样的雯雯，心里总是万种柔情。
“这样的好日子真舍不得过完。”陈西道。
“这算什么好日子……”
“有你在我身边，就是好日子。”
天空湛蓝，雪水滴答，暧昧的时光。
“人与人的缘分真不可思议，我曾经只差一分就考上一中了，假如去一中就遇不到你。假如我去学理科也遇不到你，在别的文科班也不行。肯定有一种神秘力量指引我往这条路上走，在这个交集的地方等你出现。”陈西若有所思。
洪雯雯想了想：“遇到我有什么稀奇，没有我你也会遇到别人，比我还好。”